第6章(2)
更新时间:2017-06-10 17:00:03 字数:5603那日,一份奏折送到了皇上面前,里头罗列了一条条杜楚凡收贿的罪状。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这回要罗织入罪的,还不只杜楚凡一人,有收贿之人,就必有行贿之人,行贿之人乃是鑫茂钱庄的庄主李厚升。
呈给皇上看的密报之中说了,李厚升为了扩展生意,贿赂金庆县令方便办事,只是长久下来利益惊人,县令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而与李厚升产生嫌隙,李厚升一不做二不休,便派人暗杀了县令。
金庆县一连死了三个县令,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李厚升又见京里调来了刑部侍郎要彻查此案,便故计重施,又送贿款贿赂了杜楚凡。
皇上虽然不信这份密报,但身为一国之君,又怎能循私,只好下令要将杜楚凡带回京里候审。
杜楚凡感激皇上还是相信他的,否则同样的圣旨他大可直接废了他的官职,让应安府尹审理此案便可,要把案件调回刑部,就是给他抗辩的机会。
只是入了大牢后,杜楚凡却觉得气氛诡异,不免开始担心,有心人根本不会让他走出金庆县大牢。
“应安府尹掌握了多少罪证?”
贾贵达又捻了捻胡子,方才说的都是小事,若是透露了罪证,那可是泄露侦办案件进度的大事了。
秦如意看他又犹豫了,又送出了一只钱囊。
这回贾贵达没有掂掂钱囊的重量,而是直接收下了,随即便道:“陈大人拥有杜夫人您在在鑫茂钱庄开了秘密帐户的证据,更有人作证看见李厚升不直接进衙门或进杜家与杜大人互通声息,而是到杜夫人您所经营的客悦坊与您密谈,杜夫人,杜大人此案可能永远不会开堂问案,您自个儿的处境亦十分危险啊!”
“你说此案不会开堂问案是什么意思?”秦如意很是惊讶。
“明天就会传出一个消息,杜大人在狱中绝食明志,甚至不惜一死扞卫清白。”
“不可能!楚凡不会用这样的方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杜夫人,关在牢里的事,由着他们说,外人又看不透牢房的那堵墙,谁知道牢里发生了什么事?”贾贵达压低了嗓音,故意营造让秦如意紧张的气氛,如此,那位高官要他办的事才办得成。
闻言,她知道有心人不打算让杜楚凡进京了,打算在金庆县大牢里便解决了他,她气愤又心急。“他们敢无视皇命吗?”
“皇上高坐金銮殿,很多事是管不着的。”
秦如意双手紧握成拳,暗恨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她觉得好无助,原来押解上京对杜楚凡来说才是活路,留在金庆,他性命有危。
“不过……也不是没有转机。”贾贵达卖关子似的说。
她狐疑地看着贾贵达。“什么意思?”
“只要杜夫人肯见两个人,或许杜大人的事还有转机,只是对您来说,就不一定是好事了。”
秦如意急忙道:“要我见谁?只要能救楚凡,我谁都见。”
“爷,我事情就办到这里,其余的,你们谈了。”贾贵达突然转头丢下这句话,便带着饱饱的钱囊,离开了厢房。
与此同时,从屏风后方走出了两个人,一名中年男子及一名貌美的女子。
秦如意讶异地打量着他们,贾贵达要她见的人,就是他们?
中年男子的眼角略带皱纹,锐利的视线扫向秦如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杜夫人。”
“您是……”
“老夫是沈应德。”
礼部尚书沈应德?秦如意双手置于腰间,微一欠身。“沈大人。”她的视线继而望向他身边的姑娘,对方漂亮的脸上略施薄粉,天生丽质的白嫩肌肤看来吹弹可破,身躯娇小纤细,她突然一惊,她该不会就是沉涵欢,杜楚凡原先属意的妻子人选?
“这是小女。”沈应德看出了她的疑问,也直截了当的道:“看杜夫人的眼神,想来应是明白杜大人本与小女有段缘分吧。”
“据我所知,是无缘也无分。”
沈应德但笑不语,现在秦如意可以对他充满敌意,但很快的,她便会明白自己的处境。
“杜夫人可是心急着想救出杜大人?”
“那是自然。”
“这件案子闹得太大,皇上就算有心,亦不能私了,更何况杜夫人你心知肚明,那些罪证全都是事实。”他不急着说明来意,就是要让她明白她的处境。
“那些罪证怎么会是事实,楚凡不是贪官!”秦如意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她定会扞卫杜楚凡的清白。
“那些罪证与杜夫人习习相关,你是真不知,还是装傻?”
“我是去过鑫茂钱庄,不过那是为了引出幕后之人,我与李厚升见面,是因为他提供了线报,李厚升的确送了贿款,但那是他判别敌我的方法。”
沈应德相信杜楚凡,所以他也相信秦如意的话,但不可否认这些罪证就像双面刃,可能划开迷团,亦可能划开自己的血肉。“杜夫人,你可知你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诡辩。”
秦如意知道,所以她巨口莫辩,但杜楚凡一定有办法的,只要他能离开大牢,他定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沉涵欢看得出来秦如意已经动摇,她扯了扯父亲的袖子。这一天她等了太久,很快的秦如意便不存在于她与杜楚凡之间了。
沈应德不疾不徐地在桌边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不过他只啜了一口就将茶杯放下了。这小客栈果然拿不出什么好货。
秦如意没他那么好耐心,有些急切的道:“如果一切毫无转机,沈大人不会特地来金庆见我,沈大人不妨明说来意吧。”
“杜夫人还不懂吗?所有的罪证全指向你,没有证据证明杜大人直接涉入此案,如此,你可懂得了?”
秦如意听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他是希望她去扛责吗?
“我扛责之后,就能保证楚凡离开大牢?有心人花费了这样的心思将他罗织入罪,真会如此轻易放过他?”
沈应德回道:“我要的是救出杜大人,并不是送你入狱,你扛责之后,接下来如何救出杜大人便是我的事了。”
秦如意这下子也明白沉涵欢出现在此的原因,想来她对杜楚凡还未死心吧,才会请求父亲襄助杜楚凡,为的就是想得到他。
她入狱后换出杜楚凡,对沉涵欢是一举两得,因为届时她不是阻碍,而杜楚凡又得到了自由。
秦如意不想失去杜楚凡,可若她不答应,她同样得不回杜楚凡。
选择不难,只是看她能不能割舍……
“沈大人,请您别忘了您的保证,我若出面扛责,您负责救出楚凡。”
“我不会忘,因为救出楚凡就是我的目的。”
待在不见天日的牢房,杜楚凡被折磨的身心不算什么,他担心的是在牢房外的人,母亲该有多担心、如意该有多难过?
此时,应安府师爷贾贵达带着秦如意进了大牢,嘴里不断说着邀功话语,“杜夫人,你可知只有小人进牢里来就是大事了,要带着您进来更是不得了。”
秦如意的斗篷帽压得低低的,整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之中,声音亦是。“你家大人拿了多少,你就拿了多少,够你压惊了。”
“说钱就伤感情了,小人这是为杜夫人办事,一往无前啊!”
“好了,办好你的事,记得,寅时之前不准来打扰我们。”
“遵命遵命!杜夫人,前头的石牢就是了,杜夫人随小人来吧!”
石牢中的杜楚凡先是听见了开锁的喀嚓声,接着看见贾贵达走了进来,难道他又为他带来了秦如意的消息?正当他感到疑惑的同时,他看见了身着墨黑色斗篷的身影。
贾贵达没有多说,送秦如意入内后便立刻出去了,沉重的牢门又重重关上,落了锁。
秦如意这才拨下斗篷帽,还没来得及望向杜楚凡,便被他紧紧搂入怀中。“如意……如意……”
她也用力回拥着他,但一双大眼却是忧愁的打量着这间牢室。虽然这石牢大致干净,但石床上只铺了干稻草及一床薄被,牢房顶开了个小洞,让牢房里不至于太闷热,但因年久失修,沿着墙面留下了一道漏水的水渍,现在是冬天,还吹进了寒风。
“楚凡……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听见她哽咽的声音,他微微推开她,果然看见她颊上的泪水,他不舍的将之轻轻拭去。
感觉到他的手好冰冷,秦如意连忙把他的手拉下来,探入她的斗篷里,让他环抱着她。
“我的如意今晚怎么这么热情?”
秦如意嗔望他一眼,与他相偕至床边坐下,她这可是用自己的身体为他取暖,他还有心情调笑?“温暖多了吗?”
“嗯……”杜楚凡舒服的一声喟叹,“啊!我的如意身子软绵绵的、热呼呼的。”
“都抱了那么久了,抱不腻吗?”
“之前我抱的是我自己的身子,抱你的身子才抱没几天啊,更何况,我就算抱到老也抱不腻。”
“你想跟我一起到老吗?”
杜楚凡彷佛当她傻了一般的笑着。“当然,别跟我说你不想。”
秦如意笑得娇羞,不好意思的将视线瞥向他处。“我当然想,但我希望你记住这句话,你答应要跟我到老。”
他没有沉醉在她的柔情之中,他马上就察觉到异状。“你怎么突然这么说……外头传了什么风声,是不是?”
她没说话,只是收拢了怀抱。
杜楚凡推开了她,看着她的眼睛,他想读出她的心思。“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我在牢中想不开的事,才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买通贾师爷进来看我?”
发现他猜错了方向,秦如意为了怕露馅,便顺着他的话回道:“外头传说你绝食明志,有意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见他急着要解释,她安抚的又道:“我知道你不可能放下娘、放下我,我担心的不是你自残,而是有心人要害你。”
“你放心,我会没事的,你进来很危险,那些罪证也与你有关,你能离这件事越远越好。”
发现他直至此时还是担心着她不顾自己,她几乎又要掉下了眼泪,但她要自己坚强,于是眼泪在眼眶里转呀转,就是没有落下来。“我来这里没有任何危险,是连应安府尹都放行的,我先透过那个一脸奸臣相的贾师爷找上了应安府尹的夫人,我们都是女人,悲情攻势容易打动她,再让她出面去跟应安府尹商量,最后他便答应了。”
连应安府尹都愿意放行,的确让杜楚凡感到意外,他入狱的这段时间,已经可以肯定应安府尹也是官商勾结中的一环。“那个陈俊昌不可能是像我如此爱妻如命的男人。”
哪有人像他这样,在数落别人的同时,还要小小夸耀自己一番,秦如意娇嗔了他一眼,才道:“当然,也得要应安府尹是个看到银子就眼发直的家伙才行,你不要怪我花你太多银子就好。”
“你是杜家的小当家,银子怎么花用,都随你。”
“那我花了大把银子疏通来见你这个情郎,你不介意吧?”
杜楚凡轻轻的捏了下她的鼻尖,宠溺之情溢于言表,虽然见到她让他很开心,但这里她不该久待。“当然不介意,不过你别在这里待太久,你快回去吧。”
“我不要,我要陪你一夜。”
“不行,石牢里太冷了,你受不住的。”
秦如意撒娇的偎入他怀中。“我现在身体好很多了,而且我也出不去了,明日寅时之前不会有人来,门已经锁上了。”
“你……”
“我不管,我要陪你。”
杜楚凡无奈一叹。“好,我知道了,我不赶你走,好吗?”他拥着她,两人一同躺到石床上,满溢的相思之情都在这个拥抱得到了宣泄,尽管他不断向她保证他会闯过此关,但他不会自欺。
他知道这个关卡难过,如果他挨不到进京的那一天的话……或许是想到这个可能,杜楚凡更珍惜能与秦如意在一起的时间,如果可以,能不能让时间永远停驻,黎明莫来。
“楚凡,我想完全成为你的女人。”
杜楚凡轻揉着她的手臂,是那般疼惜,完全不带任何情欲。“不行,在这种地方太委屈你。”
“只要是你,我愿意。”
他还没意识到她的认真,只当她是因为担心,为了给她安全感,他道:“我最珍视的爱人,就算我与你初次的鱼水之欢不是在我们的房中,那也应该是以茵茵绿草为铺、以日月星辰为被,共度绮情一夜。”
秦如意从他怀中抬起头,水灵灵的大眼阵眨呀眨的,毫不掩饰她的渴望。杜楚凡看得呼息一窒。“如意……”
“我们身下的干草也曾经是茵色的,日月星辰也正从那小洞里窥视着我们,而只要是你给我的夜,都是绮情的……”
“你是认真的?”
她殷红丰润的唇在他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但在他身上留下的热度却久久不褪。
“除非,你根本不要我,才会直到现在还不抱我……”
“你明明知道我是担心你的身体,才忍耐着自己。”
“我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你无须忍耐了。”她娇嗔的模样是在考验杜楚凡,考验他诱惑当前能忍耐到什么程度。
面对秦如意,他只能弃械投降,他再次开口时,嗓音因为充满情欲而显得沙哑,“你这小妖精……”
“人家才不是!你有看过这么圆润的狐狸精吗?”
“圆润才会鲜美多汁、才会可口啊!”
“讨厌!很羞人啊!”
秦如意不依的轻捶着他的胸膛,却被他一把擒住了双手,贴放在心窝,他突地敛起笑容,表情严肃的道:“如果我回不去……”
她不让他说完,也不想听他讲这种话,主动吻住了他。
杜楚凡亦不再开口,缓缓加深了这个吻。
他知道这是她的第一次,可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激情得好似这是此生最后一次,甚至到了近乎粗暴的地步。
因为他希望借此让秦如意记得他,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他……第7章(1)
更新时间:2017-06-10 17:00:03 字数:7347京里人交代了,绝不能让杜楚凡回京,否则非但诬陷杜楚凡一事会东窗事发,过去干的坏事也可能被杜楚凡所揭发。
所以,陈俊昌以年节将至为借口,把押解杜楚凡进京的时程给往后延了,接着以保护杜楚凡的安全、免于被灭口为由,把他关进了偏僻的石牢独居,想要制造他自戕的假象。
虽然牵涉到命案的贿赂罪有判死的先例,但毕竟收受贿赂不一定会被处死,唯有这个方法,才能永远封住杜楚凡的嘴。
但秦如意却送来了一大笔疏通的贿款,想进大牢见杜楚凡,并希望能在牢中待上一夜。
由于送来疏通的金额实在迷人,再加上她要求的只是见杜楚凡,陈俊昌想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乱子,便私下允了。
才刚送走了秦如意不久,陈俊昌便来到石牢,京里那个人提醒过,日久容易生变,是到了该结束杜楚凡的时候了。
他边打开牢房门锁边道:“杜大人,您生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果然吃香啊!”
秦如意才刚离开,杜楚凡便觉得自己像犯相思病一般,不语地由牢房顶的小洞望着湛蓝的天,想着如今已失去的自由,对于这个不速之客,他不予理会。
陈俊昌不觉得自讨没趣,相反的,他心里十分痛快。京里人承诺他办好了这事会助他步步高升,如今就要走到最后一步了,他怎能不快意?
他已经饿了杜楚凡好几天,制造他绝食明志的假象,继而便是自缢在牢中,以死扞卫清白。
“杜大人别怨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否则就看两个女人为你痴心至此,我亦为她们掬把同情之泪。”
两个女人?杜楚凡缓缓的转过身子,不解的望向陈俊昌。“我只有妻没有妾,何来两个女人?”
“莫不是杜大人您处处留情,都忘,自己有多少女人了?”
“莫要胡说。”
“原来杜大人您真不知有两个女人在外头像撒花一般的撒银子为你疏通啊!其中一个,还顾不得这牢房肮脏,到这里来陪你一夜风流快活——”
“住口!莫要用你下流的言语玷污我的妻子。”杜楚凡怒喝地打断他的话。
陈俊昌收起了奸恶的笑,杜楚凡伦落到这个境地,还敢对他如此轻视力他示意左右,手上紧绞着白绫的衙役缓缓地走进牢房。
杜楚凡知道陈俊昌终于要下手了,不过陈俊昌没想到的是,他不会乖乖就范。此时,牢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就见贾贵达闯了进来。“大人,杜大人动不得、动不得啊!”
陈俊昌怒视了贾贵达一眼。“动不动他是你说了算?”
“大人,秦如意刚离开大牢便直奔衙门口击鼓,闹得差不多全金庆县的人都围到衙门前来看了。”
“她击鼓由她击去,她是嫌犯之妻,她的话终究只是片面之词,无法证明什么。”
“大人!秦如意不是为杜大人喊冤啊!她是来投案的,她说收贿的事是她做的,与杜大人无关!”
“她说无关就无关吗?这么想进牢里来,我就成全她,把她一起关进来等死。”
杜楚凡在听见秦如意想为他扛责便已愤怒不已,又听见陈俊昌竟想把她也关押进来,他走上前狠狠揪住了陈俊昌的衣领,左右衙役想上前制止,没想到竟被杜楚凡给踢飞了去。“要叫人勒毙我,得看你的人有没有这个本事,要敢伤害我的妻子,得看你活不活得到下一刻钟!”
“大……大胆!”
“你似乎不信是吧。”
杜楚凡双指扣住了陈俊昌的咽喉,勒得他无法呼吸,双手在半空中挥舞告饶。“杜、杜大人,饶、饶命啊!”
杜楚凡冷哼一声,才放开手把陈俊昌抛飞了出去。“我的妻子是救夫心切,你把她轰出衙门就是了,不用理会她。”
“秦如意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礼部尚书陪同——”
贾贵达话还没说完,沈应德便领了随从前来,秦如意也跟在他身后。
陈俊昌理了理自己的狼狈样,上前向沈应德行礼。“沈大人,您虽贵为尚书大人,但掌管的是礼部,可不是刑部啊。”
“这天下事儿,谁说了算?”
“自然是皇、皇上——”陈俊昌话未说完,就看见了沈应德手上捧着的圣旨。贾贵达这才有机会把方才的话说完,“沈大人刚刚在衙门口已宣读了圣旨,秦如意已上告朝廷投案,因此杜大人无罪释放,此案再无押解回刑部审案的需要,交由陈大人您于年后审理。”
陈俊昌怒视着贾贵达,那他方才就不该阻止他,该让他趁着沈应德未闯进来前先杀了杜楚凡才是。
如今,陈俊昌再不愿,也只得放了杜楚凡,但他担心京里那个人会怎么怪他办事不力。
杜楚凡并不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自由。“我认罪,收受贿赂的是我,与我的妻子无关。”
一直垂首立于沈应德身后的秦如意这才抬起头来,着急地喊道:“楚凡,你胡说什么?!”
“胡说的是你!”
“好了!”沈应德沉声一喝,走上前把圣旨交到陈俊昌手中,陈俊昌恭敬接下后,沈应德转而看向杜楚凡。“圣旨已下,你还要胡闹?”
“您让我的妻子为我扛责,这不是助我,是剜去我心头的血肉,您这是私心!”
秦如意奔上前抓住了杜楚凡的手,着急地摇着他的手臂。“楚凡,别再胡说了,我求求你快离开这里,快走吧!”
“我不走!”杜楚凡揽着她,怒视着沈应德。
他知道皇上相信他,只是苦于罪证确系无法循私,而沈应德正提供了皇上一个光明正大放他自由的契机,此事本与沈应德无关,他无须去得罪万富酒庄在朝中的势力,唯有一个让沈应德必须这么做的理由,便是沉涵欢,也是方才陈俊昌口中的第二个女人。
沈应德微叹口气,若不是女儿对杜楚凡死心塌地,甚至以死相逼要他救杜楚凡,他才不会为杜楚凡出力,他的女儿还怕嫁不出去吗?况且比杜楚凡条件好的人不是没有,她根本无须委屈自己。
可他那死心眼的女儿就只要杜楚凡一个,他不能不帮她,然而他沈应德的女儿不能为妾,所以秦如意不能存在。
“这里还有一封皇上的密旨,他说你定然不肯离开,要我把密旨交给你。”
杜楚凡是接了下来,但他不愿拆开来看,他不知道皇帝表哥写了什么要他改变心意,他也不想改变。
秦如意抽走了密旨,帮他拆开来。“楚凡,看完它。”
杜楚凡见她双眼泛红,心头狠狠一揪。过去他常怪她用他的脸孔流泪,说他杜楚凡不是如此脆弱之人,可如今他才知道,身为男子不是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欲绝时。
他深吸了一口气,抽出了密旨——
爱卿:
时至今日你该当明白,这件官商勾结、上下其手的案子,正挥舞着巨大的旌旗,壮大着势力,挑战我建元王朝的吏治、朝纲。
朕远居金銮殿上,看不穿金庆这弥天的黑幕,朕需要一个可以信任之人,你便是这个人选,此案,朕交代予你。
朕书此信之时,太后亦对你谆谆告诫,要你务必不能辜负她的如意丫头,定要救她离开金庆大牢。
关心则乱,朕知你定舍不得娇妻代你受苦,亦知你们夫妻鹣鲽情深,朕已下令陈卿年后审案,为你争取了时间,你该当好好利用,莫负朕之苦心。
杜楚凡颤抖着双手将密函折好,妥妥的收进怀中。皇上说的他都懂,但要他如何放得开手?
“楚凡,你肯离开了吗?”秦如意不知道皇上写了什么,只希望能让他回心转意。
他心痛得无法言语,只是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满是不舍的紧紧瞅着她。
“楚凡,你忘了在秦府里,在我院落里的凉亭中,你承诺过我什么吗?”她抹去不小心渗出眼角的泪珠,正了正神色,有些严厉的质问道。
杜楚凡摩挲着她面颊的手一僵,想起她曾要他发誓,如果他们之中只能逃走一个,他必须逃,否则应咒的人会是她。“不……”
“楚凡,我们之间未曾有过山盟海誓,如今你就只给过我这一个誓言,你便要违背吗?”
他紧紧握起拳头,是他的不甘、是他的为难。
秦如意看得出来他有所动摇,她踮起脚尖,勾揽住他的颈项,在外人看来是诀别的拥抱,但她却是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在他耳边道:“你被困在牢中什么也无法做,唯有你在外头才能解决这件案子,我知道沈大人只有私心,但我甘心人瓮,是因为我信你只爱我一人,即便出狱,亦不会被沉涵欢所夺。”
杜楚凡有些错愕的凝视着她,他从她明亮的眼眸中看见了无比坚定的决心。
“如意……”
“昨夜,或许我们已有了孩子,你要救的不只是你的妻,还有你的孩子,你……还不愿意离开吗?”她羞红着脸,又在他耳边说了这些话。
她的一字一句用力敲醒了他,她看清了局势也做好了觉悟,她不是放弃,是相信他。
或许她甘心,或许她不怪,但她难道不知,割舍的人,终究割的是自己的血肉,她,便是他的血肉。
“楚凡,应允我……”
杜楚凡托起了秦如意的双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再望向她时,阵中伤痛已褪,取而代之的是和她一样的决心。“我明白了。”
他将她扶坐到石床边,才走到陈俊昌的眼前,他不怒自威,只消朝陈俊昌抛去一个眼神,便让他打了寒颤。
“陈大人,吾妻名为如意,她这一生中也的确事事如意,若有人让她不如意,我便让那人亦不如意,你可明白?”
眼前的人已不是犯官,而是无罪释放的刑部侍郎,是他的顶头上司,陈俊昌艰难地吞了口锤沫。“明白……下官明白……”
杜楚凡看了看这间石牢,大白天依然寒冷,他又冷冷的道:“吾妻娇贵,不像我这大男人粗皮硬骨,可受不了跟我相同的待遇,皇上说了,让你年后审案,如果年后没让吾妻好好的出现在大堂之上,你便无案可审,无案可审便是抗旨,你……可明白?”
“明、明白……”陈俊昌知道杜楚凡是在威胁他,若敢故计重施灭秦如意的口,他会让他以死来偿。
杜楚凡再望向秦如意一眼,对她的情意、不舍,尽在不言中,他沉重地阖上眼,再睁开时,已看不见方才的柔情,他终究没再多说,对沈应德比了个请的手势,便跟随沈应德离开牢房。
见两个官比他大的人都离开牢房了,陈俊昌才终于镇定下来,他清了清嗓子,望向秦如意那锐利的眼神,想起了杜楚凡的威胁,再开口时,不免有些结巴,“送、送床厚被过来,若让犯妇挨不到年后开堂问案,我便一个个问你们欺君之罪,明白了吗?”
狱卒们守着牢房一生,哪里听过这么大的罪名,连忙紧张的连声应是。
陈俊昌这才领着贾贵达,离开了大牢。
石牢的大门又沉重的关上,只是这回石牢里只剩自己一人了。秦如意望着牢房顶的小洞,和杜楚凡一样望着外头蔚蓝的天,她不会放弃,她会静静等待,等着他劈开这座牢笼,拯救她。
杜楚凡离开大牢后,就见弯儿扶着王映莲等在衙门外,也看见了身着斗篷掩饰身分、静立于一旁的沉涵欢。
沉涵欢一看见他出来,欣喜地就要上前,但终究因为杜楚凡无情的眼神而顿住了步伐。
杜楚凡对着沈应德一揖。“沈大人今日相助,下官没齿难忘,他日必定偿还此份恩情。”
“你明知我救你的原因——”
“沈大人,您是施恩于我没错,但若没有吾妻的牺牲,要上达天听,我杜家并不是办不到。”
“你……”沈应德没想到他竟敢过河拆桥,好似他请来的圣旨对他来说并不希罕。
“这个人情,下官愿为沈大人完成一件事情做为偿还,绝无二话。”杜楚凡说完,便扶着母亲离去,在经过沉涵欢身边时,直视前方的双眼,一次也没往她的方向望去,好似她根本不存在。
沉涵欢一个踉跄,沈应德见状,马上上前扶住女儿,他气怒的道:“这个杜楚凡,我定不饶他!”
沉涵欢握住了父亲的手,摇了摇头。“我们用他深爱的女人换他出狱,对他来说,不是恩德。”
王映莲回过头,看见了沉涵欢深受打击的模样,她亦叹息,可惜,沉涵欢从不讨她喜欢,若儿子对她有情便罢,但儿子终究对她无心。
“府里有个人在等你,名唤严桐,你能出来虽然是如意的计策,但他亦帮了忙。”
“如意的计策?这是何意?”
王映莲回道:“如意一直四处奔走,想找出诬陷你贪污之罪的罪证漏洞,在此同时,也打听到礼部尚书沈大人亦在为你疏通。”
杜楚凡脚步一顿,为什么他觉得这件事并不只是秦如意被沈应德利用来救他出狱如此单纯?“如意做了什么?”
王映莲又是一叹,领着儿子继续往前走,同时又道:“她秘密进京求见太后,并在太后的帮助下见到了皇上,她坦白那些罪证的确是事实,只是事实被扭曲了而已,她说她的证词只是片面之词,救不出你,所以她要扛下所有责任,才能让你无罪释放,但金庆县已黑幕重重,她的证词救不出你,唯有皇上下旨,并让一个够分量的高官带着圣旨前往金庆,才能镇得住应安府尹。”
“皇上定是明白朝中有股势力在压下此案,正苦于找不到人选吧。”杜楚凡渐渐描绘出了轮廓,也因为明白,对秦如意的牺牲更心痛不已。
“是,所以如意把你及沉涵欢的那段过去也向皇上禀告了,她说,唯有沈大人会确实地完成这道圣旨,救你出狱。皇上问如意,她就甘心代替你扛下罪责?这事牵涉到了命案,是死罪,他无法循私救出你,当然亦不能救如意。如意说她当然不甘心,但也说了,唯有你离开大牢,自己来查这个案子,这个案子才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她问皇上她有一计,可否请皇上助她。”
“皇上若将案子交我审理,我必会想尽办法救出如意,如此,沈大人不会甘心救我出狱,于是如意想办法让沈大人自己找上她,对她开出条件?”
王映莲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而且这一切都在秦如意铺陈完后才向她告知,让她根本无从阻止。“如意让严桐伪装成提供线报的人去见了沈大人,并告诉沈大人罪证直指之人是如意而并非是你,只可惜似乎有人不让你离开金庆大牢,罪证的事便被刻意压下。于是沈大人抓住了机会,威胁了如意,并在如意同意扛责后进京面见皇上告知这一切,请皇上下旨让你无罪开释。”
原来这就是太后特意透过皇上的密旨,交代不能辜负秦如意的原因,原来她为了救他出来,想出了这么一个计策,他杜楚凡何德何能,能娶到一名如此爱他信他、为他牺牲至此的女子。“严桐是谁?”
“鑫茂钱庄李庄主的护院。”
“我立刻回去见他。”
严桐,李厚升忠心耿耿的护院,亦是李厚升的亲信,关于这件案子,李厚升几乎都交予严桐调查,自然他的出现能帮上杜楚凡不少忙,由他口中,杜楚凡才知道,原来当年为小四的父亲验尸,查出他是死于喝了劣酒的名医,便是柳书阳。
杜楚凡亲自走了一趟京城,将柳书阳请到金庆偕同办案,而秦谦瑞因为担心着孙女的状况,也跟着前来。
在杜府别庄的大厅,杜楚凡把几份相验尸身的案卷交给了秦谦瑞及柳书阳。
“两位都是名医,虽未亲自相验尸身,但凭着这些案卷,这些死者死于饮劣酒过量的可能性有多少?”
秦谦瑞及柳书阳再三斟酌,互相讨论后,得出的结论果然让杜楚凡相当满意。
但柳书阳对秦如意的担心,并没有因为这个事证得到缓解。“楚凡,对于救出如意你有什么计划?他们敢杀你灭口,自然也敢杀如意。”
静立一旁的严桐望了杜楚凡一眼,也好奇杜楚凡会怎么回答。
他心中有什么计划也从未对严桐告知,只对严桐说要救他的主子就必须信他,严桐当然希望李厚升能无罪开释,如若不行,他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劫狱。
“陈俊昌贪生怕死,他再贪财,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来换,皇上的圣旨暂时给了如意时间,在开堂审案之前,陈俊昌暂时不敢动这个案件的相干人等,所以我必须在开堂之前查明一切真相。”
秦谦瑞亦是忧心忡忡,就算秦如意暂时性命无危,但她的身子呢,撑不撑得过这牢狱之灾?“如意才大病初愈,我实在担心她……”
这的确也是杜楚凡最担心的一点,所以离开大牢前才会那么威胁陈俊昌,希望他真不敢亏待秦如意,能让她少吃些苦。
“爷爷您……曾后悔把如意嫁给我吗?”
秦谦瑞看着杜楚凡,他怎会不知道杜楚凡如今的自责,他轻叹道:“如意的命是天定的,她未出世就被指给了你,未曾动过心的她,最终只把心交给了你,我相信再给她一百次机会,她还是会选择你。”
“我不会辜负如意的选择。”
秦谦瑞想起了遥远的过去,突然又感到忧心。“如意幼时曾有高人为她批命,说她命犯天煞孤星,不但克父克母更损己身,还说她有一死劫,我只希望……别应了那死劫才好。”
“不会的!”杜楚凡绝不会让她应了死劫,他绝对会救她离开大牢。“如意不会如此薄命。”
即使自己的儿子媳妇死于祝融,秦谦瑞也不曾相信那是秦如意克死了父母,孩子是无辜的,就算真是如此,也是生错了天时,与孩子本身无关,可如今看这情况,似乎不得不信个几分。
“我本也视那批命结果为无稽,他说如意若身为男子命运则大不相同,一生大富大贵、福寿绵延,生而为女子,是破了这个命格,但那高人也说了,如意这命不是无法化解,若遇阴阳倒错的奇事,便有解。”
杜楚凡先是一愣,接着缓缓露出笑容,看得秦谦瑞及柳书阳不解。
“爷爷,我从来没有这么相信过命运,但这句”阴阳倒错“给了我无比的信心,如意若真有这死劫,我定能为她化解。”
秦谦瑞虽不明白杜楚凡为何有这么大的自信,但看他有了信心,好似也感染了他的情绪,连带的,也真让他舒心不少。
阴阳倒错是吗?杜楚凡若不是碰上了什么交换身体的怪事,他一辈子都不可能信这怪力乱神之事,但既然碰上了,他就相信那是上天给秦如意的转机,他们交换了身躯,不正是阴阳倒错吗?
爷儿守妇道第6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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