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里,黑暗总是沉淀不下来,远近不同的灯火在街中烧出了一片片光明,马路上的车鸣声、夜市里的喧哗声、帐外蚊子的嘶叫声,在交织着夜的繁忙与纷乱,描述着夜的复杂与和谐。然而房间的空气却异常沉闷,稀薄的令人窒息,干燥的几乎一点就燃。所有飞虫、爬物,都在情愿不情愿的作着热运动。
芳芳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从窗缝挤进来窥视的微风像一双粗糙的大手透过蚊帐轻轻地抚摸着她身体的每个部位,起初她很安详,感到了舒服和满足,甚至感激风的热情与温柔,后来却突然产生了一种厌恶,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对风的厌恶!她翻过身子想逃避,然而白天发生的事情却像过电影似的在脑里泛起:她突然朦朦胧胧的看见玉花向她走来:“芳芳姐怎么是你?半年没见了,你跑到那儿去了?小宝呢?”
突然玉花又变成了王大夫:“这阑尾的部位离右卵巢太近了,我估计我那天在做手术的时候有可能伤到了右卵巢,恐怕以后会影响生育。”
她还没有从王大夫的话中缓过神来,凌德拿着扇子又来四处抓老鼠了: “我……我在……在抓老鼠,刚才一只老鼠从我床上跑到这儿来了,这讨厌的老鼠又跑到哪儿去了?”
凌德还没在寻找到老鼠,娜娜又走了过来:“别指望老凌给你找小宝了,他如果有办法早使出来了。乘年轻还是找人家嫁了吧,再往后推就难办了。我有个表哥和你一样也是山里人,虽说个头低了点,但人却很老实。这几年钱也攒的不少,是灵山村出了名的工匠,比你大几岁,没有结过婚,你如果愿意,我给你说去。唉,这年头还是找个老实人好!”
她正想和娜娜谈谈却被一群长舌妇围了起来:“原来是只不下蛋的鸡!”
“听说她原来生过一个孩子,后来男人死了,孩子也丢了,就跑到老凌这儿来了,说起来怪可怜的,听说人品还不错。”
“和凌德那老不正经的在一起,能好到哪儿去?”
这痛苦的往事已使芳芳泪流满面了。
第二天凌德在收拾店里的油漆工具,芳芳走进里屋随手关了房门。
“芳芳——芳芳――”芳芳开门从里屋出来:“有事吗?”
“你这几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凌德关切地问。
“没什么事。”
“那怎么大白天进屋都要关上门?”
“不关门老鼠进去怎么办!”
芳芳故意道。
“看你这孩子有话好好说吗,大白天有什么老鼠!”
凌德听出芳芳话里有话。
“没有人给它制造机会,它自然就不会出来了。”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怎么没好好说话,我在说老鼠又没说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心里有啥难处就说出来,如果我能帮上忙,就帮帮你。”
“不用了,麻烦你告诉娜娜一声,她那天说的事我同意了。”
“什么事啊?”
凌德明知故问。
“这你就别问了,她知道的。”
芳芳说完后又走进了里屋随手关了房门。
又是一个傍晚, 娜娜在美容美发店内正指导一女学徒给顾客做头发,芳芳走了进来。
“娜娜姐——”
“哟,是芳芳妹妹,快进来,我正想找你哩,你先坐我马上就完。”
“你先忙吧。”
“这几天没过去,老凌那边的生意还好吧?”
娜娜边理发边说。
“好什么呀!一天不如一天了,他好像心思没在生意上,原先的的老客户现在都不上门了。”
“唉,到处都一样,我这里也好不到哪儿去。”
“还是老板的手艺好啊!”
顾客边照镜子说。
“谢谢您,欢迎下次再来!”
娜娜应承道。
顾客边付钱边边对女学徒说:“要好好向你们老板学呀!看人家多会说话,你们忙吧,我走了。”
“天黑了,您走好!”
女学徒说完后就去干其它事了。
“娜娜姐,我不想在老凌那儿呆了。”
芳芳道。
娜娜若有所思地:“大妹子到底是个聪明人,这事老凌已经告诉我了。”
“娜娜姐,我想尽快离开这儿,在这里我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芳芳面有难色。
“怎么?是不是老凌欺负你了?”
“这倒没有。不过我来老凌店里主要是想让老凌帮我寻找小宝,可现在孩子一点下落也没有,我呆在那儿还有什么意义!不过娜娜姐,您在灵山村那边熟人多,我想托您给村上说说在那给我找个地方,我知道山里的荒地多,我想开一片地自己过日子,在老家时我们家好多地是我自己开出来的,不一定非要嫁人不可。”
芳芳有自己的思想,她想有自己独立的一个空间,一片天地。她觉得人要生存下去只有靠自己,只有自己才能改变自己!她有时怀疑自己的信心,但从未怀疑过自己能力。
“这倒也是,我知道你孩子丢了后不好回老家去,在这里也没个亲戚,这样吧,过几天我领你去灵山村看看,先住在灵山村我表嫂那里,和那人见见面,如果成咱们就马上办,如果不成咱们再另外想办法。”
娜娜想了想道。
“那也好,就按您说的办吧。”
夏天灵山村最热闹的地方就要属村头池塘边了。那是灵山村小道消息的制造、加工、传播中心。长舌妇们可以随心所欲的在这里高谈阔论,任何平时说不出的,或者不敢说的话,都可以在这里一吐为快!在这里说话叫‘谝闲传’,可以不负任何责任。桌面上的、人背后的、思想中的、被窝里的都可以拿到这里来说。说了也可以等于没说。全当“走布眼!”
这时一伙妇女正在洗衣,干完活扛着工具回家的猪娃从旁边的路上走了过来。
“哎,猪娃,快过来!”
三来媳妇朝猪娃喊道。
“你有话就说嘛,让我过来干啥?”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嫂子给你说个媳妇。”
三来媳妇又道。
“别板凳狗娃卧在粪堆上——装起大狗来了,你叫我哥还差不多。”
还用得上你说媳妇,人家的一个有钱的亲戚早就给猪娃在市上找了个洋女人,娶过来肯定就成了全村的盖货!”
贼猴婆娘翠翠插道。
“别迷信城里人,那次我在市上碰到一个山里女人,长的比城里人还漂亮,和电影明星差不多!”
猪娃走了过来。
“你看看,还说猪娃老实,这到市上就光看人家漂亮女人!”
三来媳妇又道。
“再老实的男人见了女人也就不老实了。我说怎么前一阵我有点小活。找了一天猪娃都没找到,原来是到市上相亲去了。”
四海媳妇也插了进来。
“快说说猪娃,她叫什么名字?你和人家谈的怎么样,摸人家了没有,听说你去了两天,是不是晚上把人家给那个了……”
贼猴婆娘边洗边说。
“你胡说些什么呀!那天没有见上面,我连人家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听娜娜妹子说她叫芳芳。”
猪娃解释道。
“你看看又骗人了不是?我就不信去两天了,还能没见到人?我看你还是老实交待吧!”
四海媳妇又道。
“好了!别难为老实人了,咱们猪娃可不是那号人,平时一提起女人就脸红,心里不舒畅的时候也就是喝点闷酒,哪有那些花花肠子!”
三来媳妇道。
“还是大妹子了解我,其实那天去真的没见上面,娜娜妹子说人家那天家里有事来不了,第二天我就买了些除草剂回来了。不过我娜娜说等农忙过去后,她把那个人领到咱灵山来。”
猪娃道。
“到时候可别忘了告诉我们一声。我倒想看看这洋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贼猴婆娘又道。
“到时候肯定要叫你们来参谋参谋。”
猪娃道。
“猪娃,你这几天如果有空来我家一趟,猪圈门让那个老母猪给毁坏了,那群猪娃不停地往外跑,三来不在我用铁丝拧着,说不定那天又让那头该杀的给毁倒。”
三来媳妇又道。
“这两天正给老朱家盘锅,过几天我一定来。”
这时,哈二怪从村里走了过来:“猪娃,原来你在这儿,朱老汉喊你,在你家门口已经等了半天了。”
“我这就去。”
猪娃应声答道。
“我洗完了,猪娃帮帮忙!”
四海媳妇喊过猪娃。
猪娃扛着工具,拿上四海媳妇的搓板和四海媳妇一起进村去了。
“我说你们这些女人,好像没见过男人似的,自己的男人放在家里不用,却逮住人家猪娃不放。”
二怪又说起怪话来了。
“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三来媳妇道。
“哎,哈二怪,这几天怎么不见你去村头小卖部打酒了,小心把老板娘给想疯了!”
贼猴婆娘问道。
“看把你烧的那劲,贼猴才走了几天你就熬不住了,要不要我晚上来帮你解决解决!”
二怪说完众人大笑起了来,贼猴婆娘用左手捅了二怪一拳:“看你还敢不敢胡说!”
二怪逃跑了。
一辆出租车在通往灵山村的那高低不平的山路上艰难的行驶着,车内坐着打扮入时的娜娜和朴素大方的芳芳。
“这上灵山的路怎么这么难走,我这车身小还能凑合,大车根本过不去。”
司机边开边说。
“农村都是这样,和城市没法比,可灵山有灵山的风格,空气新鲜,无污染,没喧闹,是个养生的好地方。”
娜娜道。
说话间车已开到了灵山村山梁上的一棵老槐树下“师傅,停一下,娜娜姐,我想在这里看看。”
芳芳道。
“这里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一片荒草。”
娜娜不解的道。
司机将车停了下来,芳芳和娜娜走下车来。
山里就是山里,山里让人心旷神怡!山里的石头坡虽没有城里的水泥马路光,但它受的磨难,经的风雨并不被城里的少!山里有山里的绿,山里有山里的景,山里的绿是自由的,山里的景是开放的。野花、杂草、枯树、秃岭都是山里的景。城里的景整整齐齐,那是人工打造的;山里的景乱七八糟,那是大自然的手笔!城里的鸟在笼子里受人摆布;山里的鸟爱怎么飞就怎么飞!城里的花草在公园里受着约束;山里的花草想怎么长就怎么长!野花遍地,群莺乱飞!你能说山里不美吗?兴许娜娜还没领悟,可芳芳已经感受到了。
山风吹走了无恨的伤痛生命盼来了一缕从未得到过的温柔黑暗心房终于打开了一扇窗门带着深藏的泪水带着遗忘的伤悲封闭的灵魂第一次放飞芳芳站在山梁上的那颗老槐树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娜娜姐,前面好像是灵山村了?”
“是的,怎么心急了!”
娜娜问道。
“不是心急,不知怎么一看见山我就有一种亲切感,好像是一种到家的感觉。”
“那是你从小在山里呆惯了的缘故吧。”
“娜娜姐,我总觉得咱们这么远来上门找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别怕,到时候我给你做主,别看了,走吧,人家还等着咱们呢!”
两人上了车,汽车缓缓地向灵山村方向行驶着。不一会儿就到了灵山村,汽车在村民孟一坏家门口停了下来,娜娜领着芳芳提着礼品走进了院子。
一个四十七八的中年跛腿男人和媳妇两人正在院子晒麦子。跛腿的中年男人叫孟一坏,是猪娃的一位堂兄,也是灵山村一位难得的好心人,小时候父母为了好养,给他取名一坏 ,三岁时得了小儿麻疲坏了一条腿,二十九岁那年娶了一位从甘肃礼县逃荒来的女子为妻。后来父母因病相继去世,他凭着几亩山地,靠着自己的吃苦耐劳和媳妇的勤俭,支撑着家庭,勉勉强强的维持着他们自己及两个孩子的生活。
“表哥,表嫂你们都在啊?”
娜娜一进门就问。
“哟,是娜娜,快进来,快进来。”
一坏媳妇热情的招呼着。
“表嫂,您好!”
芳芳礼貌的问道。
“这位是……”
一坏媳妇问道。
“她叫芳芳,就是我上次给猪娃说的那个……”
娜娜介绍道。
“噢,知道了,知道了,长的真俊呀!快到屋里坐。”
一坏媳妇突然想起了猪娃说过的对象。
“你们先到屋里坐坐,我把这堆麦子推开就过来。”
一坏边推麦边道。
“表哥,我帮你晒吧,在家里我也常干这个。”
芳芳道。
“不用,不用,你们是稀客,大热天的,进屋凉着吧,我自己来一会儿就完了。”
一坏客气地道。
娜娜、芳芳跟着一坏媳妇进了屋子。
这是一个简朴的农家屋子, 里面除了炕上的那口大箱子和墙角一个老式柜子外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娜娜和芳芳在炕边坐着。
“你们先喝点茶,我就给你们做饭去!”
一坏媳妇忙着给客人到茶。
“饭先不忙。表嫂,猪娃他在吗?”
娜娜问道。
“在,他在。让你哥去叫吧。”
一坏媳妇对着院子的一坏喊道:“坏,你快去猪娃家叫猪娃马上到咱家来。”
“知道了,我就去。”
一坏在院子应承道。
“表嫂,怎么没见孩子们?”
娜娜又问。
“大的出外干活去了,小的还没放学。”
“表嫂,看样子今年收成不错嘛!”
芳芳向一坏媳妇道。
“是的,今年收成确实不错,我估计每亩最少能比去年多打100多斤。说起来还多亏咱猪娃兄弟,你表哥那老思想从来不相信科学,去年咱村家家都在麦田打除草剂,可你表哥硬要把我拉到地里去拔草,整整用了半个月时间,累的人腰酸腿疼不说连个屁都没顶,下了场雨草又出来了,到头来粮食没打多少,里面混的草籽倒不少,今年地里的草又出来了而且比去年还多,他还要拉我去拔草,我没去,他就自己去了,结果到地里一看连一个草都没有,最后才知道是猪娃给偷偷打了除草剂。”
一坏媳妇津津有味地说着。
“猪娃的心肠真好!”
娜娜故意奉承道。
“他比你和宋平都大你应该叫他表哥才对。”
一坏媳妇对娜娜道。
“可上次他不让我叫他表哥,他说全村人连小孩都叫他猪娃,他听惯了。”
娜娜道。
芳芳忍不住笑了。这时一坏领着猪娃走了进来。
“快进来,猪娃,这位就是娜娜给你说的芳芳妹子。”
一坏媳妇摧着猪娃。
“你……你就是芳芳?”
猪娃看到芳芳大吃一惊。
“原来猪娃就是你!”
芳芳看了看猪娃更是吃惊。
这回轮到娜娜吃惊了“怎么,你们俩认识?”
她不解地问道。
猪娃正要说话被芳芳一个眼色挡了回去。
“他前几年给我家干过活。”
芳芳故意掩盖着。
“好个猪娃,你这活干得够远啊?还跟我打埋伏,怪不得人家说你不但活干的好而且还很有心计,都把活干到外县去了连我都不知道,我还跟人家说你这个老实人没出过门。”
娜娜在埋怨着。
“好了,娜娜咱俩出去一下,让人家两人谈谈。”
一坏媳妇道。
“不用了表嫂,我想去猪娃家里看看。”
芳芳万万没有想到,救他的那个好心的大哥就是猪娃。这个在灵山村极不起眼的小矮人,突然在芳芳心目中高大了起来,芳芳的心开始动了,她想进一步了解猪娃,读懂猪娃!
“那好啊!猪娃快领芳芳去你家看看,有什么悄悄话再说说,我们可就不当电灯泡了!”
娜娜顺水推舟地道。
“那我们过去了。猪娃领着芳芳走出了房门。
“别忘了时间,吃饭时你俩可一定要过来啊!”
一坏媳妇叮嘱道。
“知道了,表嫂。”
猪娃从外面答应着。
“娜娜,你坐啊!”
一坏媳妇又招呼起娜娜来了。
“不了,表嫂我得回家去看看老太太,上回埋我公公时我和老太太吵过一次,你说我这次回来要不去看她,她又有意见了!”
娜娜这才想起了看宋平的母亲。
“应该回去看看,可你得忍着点,别和往常一样使性子,宋大娘毕竟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
“知道了,表嫂,我听你的。”
娜娜回老家看公婆去了。
自从芳芳走后凌德的店萧条了一阵,然而房东老太太的那位四十多岁的单身女儿齐惠惠来了以后,店里的气氛又开始活跃了起来。这使凌德对女人的认识又加深了一步。这天凌德闷闷不乐地在店里坐着,齐惠惠又走了进来。
“老凌,又在忙啥呢?”
齐惠惠客气地问道。
“哦,是惠惠过来了,快进来坐吧。”
凌德此时显得十分热情。
“怎么芳芳还没回来?”
“她可能――可能――,估计不会回来了。凌德思索了一会儿道。
“那店里你一个人忙的过来吗?”
“忙不过来有什么办法,将就着做吧!”
“要不要我给您打工?”
“哎哟,惠惠,我凌德怎敢劳您的大驾,我一个山里人找一个城里人给我打工,而且是位很有气质的漂亮女士,让她来干我这那又脏又累的苦活,就是您愿意我也不忍心啊!如果让您来给我当老板还差不多。”
“我说老凌啊老凌,真看不出来您还这么会说话!怪不得有人喜欢你,真是真人不露像啊!那好我就来给你当老板,这可是您刚才说的。”
“那可是求之不得呀!不过您刚才说有人喜欢我,到底是谁喜欢我?”
“我听说美容美发店的娜娜挺关心你的。”
“我看您快变成克克勃了,消息挺灵通的,她是我的一个亲戚。”
凌德又撒了个谎。
“哦,原来是这样。”
这时街道办事处的主任李大妈走了进来。
“哟,是李大姐呀!”
齐惠惠招呼道。
“惠惠也在这儿。”
“是李主任,快进来坐吧!”
凌德道。
“不了,我来传个话,刚才火车站货运处来电话说你从南方发来的油漆到了,让你带上货单马上去提货。”
李主任说完就走了。
“老凌,你快提货去,门我照看着。”
齐惠惠对凌德道。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价位都在标签上。”
有女人找上门来帮忙,而且还是个不错的女人,凌德确实是求之不得啊!
“知道了,你放心去吧!”
齐惠惠痛快地答应道。
“这下我就不用再关门了!”
凌德满面春风,得意的拿着货单出去了。
孟村长的第三十八个情妇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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